☆、134懺悔（一）

風淞知道，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勸風瀛。因為若換了是他，只怕會比風瀛更恨眼前的人。

可是，那畢竟是他的父皇，盡管他從來沒有將自己放在心上過。

他轉身正對風瀛，雙手扶了風瀛沈重的肩，說：“九弟，逝者已矣。難道你父母在九泉之下願意看你帶著仇恨過一輩子嗎？以你今日的能力想來早已查到，木後在去世前曾單獨與父皇談話。我相信，她肯定是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，勸說父皇善待你，讓你長大成人。難道，你要辜負她嗎？”

風瀛聽著他的話，並沒有動彈。良久，他的淚忽然劃過那俊美無儔的臉龐，重重地墜到地上，如同那墮入天際的隕石，沈重卻不甘。

淩霄子走來，滿頭銀白的發隨著風飛揚，可步伐卻絲毫不比風瀛輕松。

看著風瀛沈默而倔強的臉，淩霄子嘆了口氣道：“瀛兒，你可知道我與你父親是如何認識的？”

雖然料到風瀛也許早就知道，淩霄子還是說了下去：“師傅臨終前將掌門令牌交給了我，同門師兄弟不甘心，一直四處追殺。那日下著冰雹，我渾身是傷倒在將軍府門前，你父親只說人命要緊，便一直留我在鎮國將軍府中養傷。”

風淞驚訝地看著師傅，從來沒有想過出手無回的淩霄子居然也會主動說起他被打敗的往事。

可淩霄子顯然早已沈浸在那曾帶給他溫暖的回憶中，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十分動容：“自然地，我認識了你母親。在我見過的女子中，恐怕也只有淳於姑娘才比得上了。可是更讓人驚嘆的是她那憐憫善良的心。她與你那所向披靡的父親站在一起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。”

說著，他的眼角濡濕了。但他似乎很不習慣在人前示弱，擦了擦眼角，依然平靜地說了下去：“你父親曾說過，若上天要他選，他寧可先走一步，也要讓你母親留在世上，讓她代替自己體會世上所有的美好。”

他沈重地拍了拍風瀛的肩，嘆了口氣道：“難道你母親在知道真相以後，就沒有試過自盡嗎？我當時都不記得救了她多少遍。可後來，她為何還要生下你？那是因為她與你父親一樣，要你去代替他們體會這世上所有的美好啊！難道，你真的要辜負他們對你的用心嗎？”

被淩霄子這樣一拍，風瀛似乎早已不堪承受，若不是風淞在旁撐著，他幾乎整個人都要滑到在地上。

正在風淞擔心地看著風瀛的時候，床榻那邊卻傳來了幾不可聞的一聲呼喚：“靈兒??????”

仿佛打了個激靈似的，風瀛推開風淞的手，大步奔向床榻。

只見床上的人早已不成人形，枯黃幹瘦的皮膚緊緊貼在臉上，若不是還有些起伏的呼吸，他根本就與一具骷髏沒什麽兩樣。當日英挺風流的樣子，哪裏還剩下一點？

也許是感受到了隱約的松木清香，他似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一樣，勉力睜開了眼睛，再費力眨了眨眼，這才看清了來人：“瀛兒，你來了。”用力撐開的笑卻真的是欣慰。

風瀛心情覆雜地看著這讓他從小敬畏的人。在他有生之年，幾乎完全擺脫不了這人的影子，從早年的渴望，到後來的失望，再到最終的痛恨。

那人卻似乎篤定了他會如己所願，依然笑著等他的反應。

良久，風瀛終於擠出了一句話：“你在等我嗎？”

聽了這話，那人更是笑得如孩子般開懷，開始頹敗的臉卻有了臨終前的回光返照。但他依然用力嘗試去觸碰面前那僵硬垂著的手：“朕在等你。”

風瀛眼中的淚也再抑制不住。他躲開那試圖抓住他的手，怒聲喝道：“早知今日何必當初！風箜，你若不做那傷天害理的事，怎會一輩子後悔？！”

床上的人聽了他的話，本來已浮現在臉上的生機顯然都消失了。他胸口猛烈起伏了幾下，卻沒了聲息。

風淞心有不忍，急切道：“他如今已經這樣了，難道你不能讓他安心去嗎？”無論他做錯什麽，好歹這是他的父皇，風淞無法眼睜睜看他含恨而去。

沒想到，床上的人卻再次氣若游絲地說了話：“朕知道你的恨。可朕答應了清靈要護你長大，朕已經盡力了。”

說了這幾句，他就猛烈地咳嗽起來，風淞連忙去為他順氣，他卻搖頭，“朕的確很後悔，但如今朕也只能到地底下對尹仁謝罪去了。”尹仁是宣明的字，那是他欠了一輩子的人。

風瀛聲帶哽咽，卻依然說了下去：“你後悔有什麽用？就為了你一己私欲，我宣家家破人亡。你要我原諒你？！”

他突然笑了起來，“風箜，你奪臣妻霸臣子，你愧對天地！有今日，你是應得的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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